小心翼翼地写下每一个文字,我慎之又慎,因为我知道,一旦落笔,它们便可能被人阅读,或多或少,但到那时,它们已确确实实地成为了我的一部分。与此同时,被人阅读就意味这些文字作为我的延伸,还有必要对他人负责。不过落笔几个字,都变得如此不可亵渎,更何况一本书呢?
作家余杰在其作品开篇便控诉“最不能容忍的垃圾——文字垃圾”,因此,提笔时总是心惊胆战。令人悲伤的是,如今还有多少人对文字怀着敬畏?我把这个问题的利刃,指向读者,同时指向“造书者”。
书,是思想的集合,是思想自由交流的集合。那么,我心中的这个自由集合,它究竟应该生得如何模样?我盯着右手旁书柜上的一本本竖立着的纸质书,沉思良久,依旧给不出答案。我想,承载着思想的书籍是没有固定的套式的。它们既不是八股文也不是样板戏,再智慧的人类也不能想象,“书”应该是怎么样的。不断的阅读,会有不断的相遇,让你惊叹,原来一本书,一个人的智慧还可以如此。有多大的心,就有多少智慧,是不能穷尽的想象。
但是,我知道,它们不应该是什么样子的!在书的群体里,潜入了几个异端分子,它们和真正的书籍一样披着相同的外衣,却有着迥异的灵魂。它们在自由的庇护里招摇撞骗。
当然,我以为用良心铸就,本意是用理性的思想去交流,而非意图欺骗的,则应当另眼看待,书籍有足够的胸襟包容暂时的错误的存在。因为即使一本书的言论不完全正确,但是在错与对的争辩中,我相信,错误也是真理的一部分。错误只是书籍暂时的“敌人”。
思想自由和言论自由虽是毋需争辩的命题,但不意味着不负责任的自由。如果书都变得不负责任,谁来留下人类的智慧。而给图书建造一个乌托邦,是为了让美妙动人的文字自由生长,并且让它们所承载的思想有生生不息繁衍的权利,然而权利伴随着义务,书籍同时应该有不辜负自由的期待的义务。
书,不应该是为了迎合某一趋势,流水线下批量生产的商品,例如先有尹建莉老师的《好妈妈胜过好老师》在前,于是有了《好爸爸胜过好老师》,接着有了《好父母胜过好老师》,还可以有《好妈妈胜过好医生》,学舌鹦鹉岂识羞?生生不息,荼毒不止。
也不应该是数据时代下,功利主义至上的枪炮,在还未写就时,穷困潦倒者说,给我一本发财致富的秘籍吧,于是《成功致富方程式》出现了,商人的枪炮口早已对准特定消费人群,弹无虚发,于是赚钱的人——不是你。
更不应该成为价值标榜的砝码,津津有味的谈资,马克思写下《资本论》时,从没想过这些文字会影响一代又一代的追求社会主义的青年,卡夫卡病逝后11年他的书经朋友整理得以发表,他永远不会知道,他消失在没有理解人的时代,他的思想却在死后相逢知己。书籍,似乎不再单纯是满足交流、求知之欲,书籍,仿佛成了一种“道貌岸然”的手段。好书,好的思想不应该是自由而纯粹,至少不应该包含任何功利主义的?
读好书的先决条件,就是不读坏书:人寿有限。无良的出版商和不知所云的写作者,看到叔本华的这句话,该作何反应。浪费时间就是慢性自杀,恶心读者的智商等同于谋财害命,放过无辜的读者吧。当然,愿者上钩,这是市场经济规则下,公平的竞争,最终,倒也怨无可怨了。
从一定程度上来说,阅读是愉悦的,而写作应该是“痛苦”的。人人都有机会成为写作者的今天,成就一本书的门槛,更加不应该降低。书,可以是阳春白雪也可以是下里巴人,但如果给文化产品划分阶层,我觉得书更应该属于精英阶级,当然这并不意味着书籍应该远离大众,只是不该低下,它们的高贵的头颅。它饱含的生命潜力要求它有承载着带领大众走向美丽的乌托邦,再击碎乌托邦的使命。悲伤时使人鼓舞,迷失时使人清醒。至少,每一个文字都是和读者进行真挚的对话,也许不属于很多人,至少属于每一个读书人自己。
人人都有抗争的权利,不让书籍堕落成为粉饰现实的工具和蛊惑人心的艺术,读者应当成为守护真理中的永远的抗议者。
而如今,另外一种可能是,当“书”已经准备就绪,接受磨砺,承受时间的考验,同样重要的是,它有机会经受时间的检验,而不是在出生前,就被阉割,世人所看见的不过是一阵被阉割快感,再无其它。
像弥尔顿所说,杀人只是杀了一个理性的动物,破坏一个上帝的圣象,而禁止好书则是扼杀了理性本身,破坏了一个上帝的圣像。只可惜,“如果不特别小心的话,误杀和误禁好书就会同样容易。”遑论蓄意的阉割。好书,它应有完整的尊严和不灭的灵魂。
在王尔德的世界里,一幅不包括乌托邦在内的世界地图根本就不值得一瞧……所谓进步,就是去实现乌托邦。我以为图书的王国就是这个真实世界地图中的另一个国度,为了进步,而有赖于它们的思想的世界怎么能不去成就这个乌托邦。在告别诸神的年代里,让图书成为“诸神”。
尊重知识,捍卫思想,可能依赖这些富有负责的书籍,如果我们想要进步与文明,那么我们必须拥有这一个负责的、理想的书的乌托邦。